1
老回和小北是出任务认识的。
那时的老回，还不是胡子拉碴的颓废大叔，小北也不需要装嫩就是大男孩。
他们为了一个共同的坚守而走到了一起。
虽千军万马，吾往矣。
幸而非独往矣。
2
两个陌生的男人，可以因为一场酒而成为朋友。
两个一见如故的男人，可以因为一次并肩而成为兄弟。
直到那本不该轻抛易洒的男儿泪在鬼门关口落下，滋长了陌生而莫名的情愫悄然生根发芽。
3
二人都不是怯懦胆小之辈，没有什么不敢面对。
但感情归感情，生活归生活。此生也许注定难攀大道修正果的“普通人”，还有父母和家庭须得背负。
不应该仗着年轻为所欲为，怕到头来相互拖累。
只是，情之一字，又哪有这么容易说放就能放得下。
4
老回给小北介绍了女朋友。
她是部门的文职，本来好的是老回这一口。
于是小北内心深处的腹黑教唆他开始装嫩扮大男孩。
一不小心就上瘾了。
一粗鲁汉子，想起了就羞涩腼腆一下，没想起就还是个抽烟喝酒骂骂娘的巨型“正太”。
不过，老回习惯了，所以一切都好。
都好……吗？
到底是谁在跟谁置气，谁又因谁逃避呢。
5
相对平静安稳的生活中止于一个叫陈承一的兄弟。
他就是个事儿精，麻烦的另一个写法。
可能是由于他的师门没把他看牢，他一出来，就牵扯出了不得了的大杀器。
小鬼。
人人得而诛之的小鬼。
害怕吗？当然，也当然不！
老回、小北、承一、慧根儿、强子、洪子、元哥、高哥，那是八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八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八个死而后已的卫道士！
6
小北第一次觉得阵容搭配不太合理是在大家夜探仓库之前。
使用秘法，灵魂累；探索到了好几个厉害的存在，心累；在墙头飞檐走壁，身累--当然其实精力还万分充沛--但反正就是好累，腿软、下不去的累！
小北叫老回让人弄他下来，确有私心的。生死关头及其前后，世俗是打扰不了他们的感情的。
也就是说，这句话等价于：“老回，抱我下去！”
小北的内心如是呐喊。
然后万能的洪子二话不说蹭蹭蹭地上了墙去，把小北给捞了下来。
正直的赵洪、陈承一等同志，没有读懂小北那格外幽怨的一眼。此处的幽怨没有引号。
7
迎面撞上魅灵时，其实小北也和承一一样，瞬间清醒，之后又复而沉沦。
那毕竟是他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儿啊。
老回半搂着他，用栽满胡茬又沾满血污的下巴，轻轻地蹭着他的脸，没来得及摘下的祭祀鲜血给山魈的薄刃还插在老回眉心，却又因为那份小心翼翼始终没有碰到过他一下。
回过神来的小北没如从前一般忘进一双满是深情的眼睛，而是听到了老回告诫承一莫要再逃避沉迷的声音。
顾不得多虑此时想起献祭山精野怪给他带来的奇怪感受，小北知道，老回这也是在说予他听。
刻意提高的音调，坚定过头反而有些躲闪之疑的眼神，如握固般捏合四指与拇指的小动作……只有熟悉老回如小北才知道，他怕也是在说予自己听。
小北几乎能够猜到慧根儿和老回的耳语必定有些让人尴尬：“老回叔，额刚才看见额哥、你，还有小北叔，都是先清醒了一下又回去咧。”
8
不是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了。
布置阵法耗费的时间太长，只能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身前的战友--而他们，又何尝不是将一切毫无保留的地交给了身后的自己？
可布阵偏偏又要求心神高度集中，尤其是绘制阵纹，容不得半分差池。
欲速则不达！然时间就是生命！
小北却是已经习惯了在焦灼中守一丝清明。
他知道，活死人冲得越凶，他的兄弟们伤得越惨，自己肩上的担子就越沉，需要他带来的逆转就越大。
小北想起多年前首次合作时，经历尚浅的老回对初挑大梁的自己说：“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每次布阵小北都会想起这句话。
阵法已成大半，该叫承一来一起收个尾了。
来吧，兄弟！你也来体会一下被无条件信任的感受罢！
9
小北睁开眼，看见老回朝他狡黠地眨了眨眼，有几分小孩儿似的调皮，也有几分情人该有的爱恋。
小北有些呆了。
不过两个糙汉子之间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浪漫氛围在下一秒就被承一的虎吼打破：“五块钱！五块钱！愿赌服输！你们快给我五块钱！”
是了，这是在暂告一段落后了。大家都窝在秘密医院养伤发霉，好不容易赢了一把牌却又被护士逮着吸烟的承一正向厚道装睡的七人“愤怒”地索要“赌债”。
见承一作势要扑来，老回一把将小北搂在怀里就往旁边滚。
接着就是扯了伤口的“嘶--”“嘶！”声。
10
老回和承一去调查鲁凡明了，小北的右眼皮莫名地一跳。
小北自问灵觉不如承一，却也不差，心底遍没由来地窜出一股子布阵时特殊的隐隐暗暗的火。
听到了为老回特别设置的来电铃声，小北终于松了一口气。
接起电话，默契地没有吭声，那头传来的果然是“哒哒”的暗码声，被第一时间记录了下来。
他们之间从来不需要确认第二遍，无论是什么。
但每次的通话小北都下意识地录了音。
迅速办好事后，小北的心头忽然漾起了在部门进行特工培训时的或枯燥或刺激，以及初次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暗码声时几乎微不可察而不可理喻的悸动。
小北唯独能够将老回扣暗码的声音同其他人的分出来，这甚至救过他们一命。
也许他不是扣在冰冷坚硬的手机屏幕上，而是扣在他毫不设防的温暖柔软的心上。
11
猝然缩紧又痛到麻木的心脏使老回的死讯不那么突如其来。
原来，悲恸到了极点，是没有眼泪的。
小北在颤抖，却没有人去扶他。
唯一有资格在此种情形下去扶他的人……此时，正在这地下室底。
小北颤抖得厉害 ，甚至不得不扶上，这奢靡罪恶的金墙。
又或者，是抚上。
只因指间那几乎凝为实质的血腥煞气又带上了一种另一种庄严肃穆。
他恍惚间看见爱人因残损而再也无法挺直的脊梁，和那永远挺拔伟岸的背影，仰之弥高。
毅然决然地将生的希望与责任交付兄弟，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挡活死人和小鬼--那正是他所爱的老回啊！
许还心怀一丝侥幸？
但那震耳欲聋又痛彻心扉的一声尸吼终是击溃了最后的脆弱的防线。
泪水决堤。
12
回过神来，竟恍若隔世。
老回身上插着七把薄刃，已然是将精血尽数献祭山魈，皮肤几乎褪尽了那诡异的蓝紫色，但褪不去的，是眼神中非我族类的疯狂嗜血。
或许也不尽然是山魈作祟。那插入陈承一肩头的利爪，毫不留情地撕开尚未愈合的伤疤，残忍地揭露了血淋淋的事实--英雄的遗体遭到了亵渎。
顾不得泪水模糊了视线，小北飞身扑向了老回。速度之疾，力道之大，却如同当年他轻轻蹭他那般小心翼翼，未曾碰到过那薄刃。
老回确是已经失去了痛觉，但那薄刃若是在往里深扎一分，也许小北的心就会不堪重负四分五裂。
老回突然不动了。
小北清晰地知道，不是因为七个汉子的力量使他无法反抗，而是自己抱上他的那一刻，老回就停止了一切挣扎攻击的行为。
这一类的活死人，是没有自主意识的。但若是用华夏真正有能之士炼制，往往会保留一部分生前的本能。
而老回最深的本能，大概就是不能伤害小北吧。
那是他留给他最后的温柔。
13
小北想起从前一次布阵，功力浅薄的他被阵中所请之物乱了心神，几乎失去了清明，是听着老回坚实有力的心跳声才渐渐平稳了呼吸。
多年后的这一刻，小北又将耳朵再次抵在了老回的心口。
不知该哭该笑，老回仍有心跳。
微弱而缓慢的心跳。
就像当初赵洪解剖的那只活死人，老回，也还没有死透。
那边的江一说发现了老回的留字，唯一没有过去的是小北。
“反正你也不会伤害我……”小北自顾自地嚅着，固执地抱着老回，感受着他逐渐变得冰冷僵硬，听着他的心跳慢慢从有到无。
这是这个“大男孩”最后一次仗着爱人的疼爱，恃宠而……骄。
14
小北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是自己结束了这个已不再是自己爱人的怪物的生机。
以虔诚的一吻和决绝的一击。
但他无法面对这具身躯灰飞烟灭的过程，于他而言，太残酷太残忍。
于是小北走向了老回留下的血字。
他知道，为了让自己放下，老回定然不会刻意留些什么给自己。
但哪怕……也好啊。
小北看到老回拿自身做起了活体实验，倒是想起了从前看过的一个故事，一会科学家捉回出笼的毒蛇被咬伤后记录毒性发作致死的过程。
他又记起老回说，如若不做道士了，便去做特工、做赛车手……可，唯独不包含科学家。
到底是造化弄人啊，命运往往事与愿违。
这个预备役赛车手唯一一次疯狂飙车竟然是骑的自行车，后座还载着一个死沉的小北，生死时速地往援军方向赶。车都快要散架了，背后开11路的邪修也快要追上了，两人还是光棍无比地大笑着，张狂而又豪迈的笑声撒了一路。
想着想着，小北笑出了声，却不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15
走出地下室，小北又再度清醒了。
“鲁未死”三个字如当头棒喝，告诉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可以做。
慧根儿要放下念珠拿起戒刀饮尽恶人之血，而承一……罢，这福大命大的小子不会有事的。
而自己，是时候该做些什么了。
小北冷静得让自己都无法相信。
目标很明确。
鲁凡明。
16
每一次布阵都是一次挑战，对手无他，就是自己。
小北隐隐约约地感受到这布置在边界的大阵绝不一般，于他而言，压力未必不比初挑大梁时的小。
失去了一个让人无比安心的怀抱，小北前所未有的焦虑和狂躁。
而承一一句似曾相识的“我相信你”，终是让他红了眼眶。
17
连洪子也去了。
可听着战后响彻的经声，小北仍为这个叫点点的孩子感到痛心。
鲁凡明已死，心结即解。纵是他最后杀了老回，错也不在孩子啊。
罢，罢。
小北想起那个由老回和承一拼死救下的孩子，不禁有了带在身边的想法。
是有些自作多情了，可是疯狂的念头却始终在心头盘旋，那孩子就是老回生命的延续，就像他们的孩子。
18
老回不是小北亲手葬下的。
可这没有什么，毕竟如他所言，他的灵魂得到了升华。
坟墓，仅仅是留给活人的一个念想罢了。
小北对着洪子亘古不变的笑颜说了很多很多，面对老回，却是如鲠在喉。
惟有旧酒祭新坟。
初与兄弟们见面时大家点了很多酒，毕竟，那是建立男人间友谊的好东西。甚至没有开瓶的酒也没有退还老板，本是预备用于庆功，没成想却在此处派上了用场。
因布大阵过耗心神的小北是满头白发，有句诗便格外应景。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19
兄弟们来了，醉了，哭了，走了。
小北也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子，迈开了步子。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若非已手刃鲁凡明报仇雪恨，小北也算占尽了。
又或者，这也正是他的幸运。
最后，小北迈出了墓园，没有回头。他已明了，接下来一生，都将背负另一个人灵魂的重量，一路前行，至死方休。
“约了女朋友吃饭。”他重新找回了大男孩的羞涩腼腆——那曾是他最幸福时的模样——但这并不妨碍他告诉这个世界他的抉择。
一辈子，大概只够爱一个人吧。
20
让叶正凌下定决心迈入修者圈子，甚至与童帝一争的，是张忆回的一个故事，有关道义与牺牲。彼时年少懵懂涉世未深，既不知情之一字，又不明来龙去脉。
数年之后，听得陈承一在地下城给自己讲明了整个故事，当时虽心怀挂念，触动不深，后来想起，确实不胜唏嘘。
他想起斗猫妖救周正闹警局时，见到的那个老北，确实是又爱装嫩又腹黑的样子，却和故事中的小北有些出入。
是了，在老北身上，有老回的味道。
他没有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他活的，是两人份。
叶正凌又想起忆回，这孩子到现在也不过二十来岁，却因为幼时被炼制小鬼伤了灵魂本质，比他都还显老了，但仍是一口一个叶叔叔。
叶正凌有些无赖地想，那这样他岂不是和老北一辈了，那敢情好，只不过……
既认了老回做干爹，为什么不叫老北一声干妈呢。至于他承一干爹，还是改口叫叔叔吧，正好和自己一辈。
*入坑三年了没有组织，初来乐乎，发现有tag，泪流满面。这里阿成，请多指教！
*本文为《我当道士那些年》腐向同人文，CP为回北（老回×小北），涉及一部分《山海秘闻录》内容
*私设多如狗，OOC遍地走（20的内容大概是《山海》地下城卷中十六章时承一在给叶子讲自己的一生时，顺便详细讲了之前忆回说的老回的故事，以及……小北的感情？）
*仐三算是负了他的初心了，可我还是放不下啊，毕竟是我的青春（误）
*标题含义，大概是不回北（大误）